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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史进峰 北京报道
“银行不良贷款率仍然维持在较低的水平，和年初没有什么变化，是0.97%，远低于全球1000家大型银行的不良贷款比例水平。”11月11日，当被问及如何应对中国123万亿银行业资产质量风险隐忧时，十八大代表、银监会主席尚福林的回答信心十足。
深处中国银行业的人知道，从今年2月开始，一项旨在“做实贷款五级分类，提高统计数据准确性”的“银行业自查+监管机构现场检查”的监管行动就一直暗中推行。在中国银行业不良贷款连续多个季度反弹的背后，监管机构对贷款质量数据真实性的检查更不敢懈怠。
“外松内紧。”11月12日，一位资深监管人士如是评价，据他透露，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各地银监局已着手有针对性地选择一家银行机构进行五级分类现场检查，重点检查银行五级分类的合规性、资产分类流程的完整性和资产分类结果的准确性。
“检查报告已经在10月底前提交至银监会了。”上述人士告诉记者，在此之前，今年上半年，各家银行已经完成了贷款五级分类的全面自查工作。
123万亿银行业资产质量的保卫战，并不是一场轻松的工作。
16家上市银行的不良贷款余额整体已经连续四个季度反弹，据本报记者统计，上市银行合计不良贷款余额3季度增长了100亿元，而二季末这一数字为80.4亿元。不过，资产质量保卫战积极的一面效果正在显现，统计显示，尽管不良贷款余额反弹加速，但16家上市银行加权平均不良率仍下降了1个基点至0.91%。
“逾期贷款的增速在放缓，且从监管角度看，偏离度控制得也不错。”上述监管人士如是说。
这看似硬币两面的显著变化背后，是中国商业银行4564亿元的不良贷款，以及1.46万亿元的关注类贷款（2012年上半年末）。一场充满矛盾、监管加紧的资产质量平滑术早已展开。
12日，一位南方银监局人士告诉记者，在10月下旬举行的银监会内部季度经济金融形势通报会上，尚福林再次强调，加强不良贷款的监测和坏帐处理，真实反映资产情况，及时地暴露和处置风险资产。“要确保贷款分级的真实性，同时要加大拨备计提和核销的力度。”
KPI考核之争
“总行有统一的指标考核，如果出了问题，分行行长要负起全责。”12日，华南某中型银行中层告诉记者，他所说的考核指标，就是将行长薪酬体系直接与资产质量直接挂钩，“分行行长的奖金作为风险金，如果五年以后，贷款全没问题，你才能拿走奖金。”
如此考核机制之下，贷款一旦出现逾期，问题不严重的话，商业银行从导向上可能倾向于将其置于关注类贷款，“能放关注类就放关注类了，至少还可以藏90天再说。”
这恰是今年以来，关注类贷款快速增长的主要背景之一。截至2012年上半年末，16家上市银行关注类贷款余额1.12万亿，较年初增加了283.85亿元。
“前几年经济大环境很好，不良贷款一直在双降。从今年开始，风险类指标和合规经营指标的比重大大增加。”上述银行人士说。
在商业银行绩效考评机制里面，以利润指标、成本控制、风险控制后收益指标为代表的经营类指标处于最核心的位置，进入2012年，银监会加重了风险指标在绩效考评中的权重，并专门下发了银行业金融机构绩效考评监管指引。
新的绩效考评指引明确指出，在计算风险管理类指标时，银行业金融机构应当充分考虑考评对象风险分类、识别和计量的准确性。“一旦发生案件，不仅绩效要调低，支行行长这个位子就坐不住了。”
不仅是中小银行，就连四大行，一旦不良贷款超过年初上报给总行的指标，整个分行的员工费用、KPI绩效（关键绩效指标法）、工资、员工费用、领导班子的绩效和晋升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2011年下半年以来，中国进出口形势的严峻以及房地产严格的调控措施，使得江浙一带银行业出现了不良贷款反弹，诸如深发展等银行温州支行，其不良率在短短几个月时间从不到1%一路飙升超过了8%。
如此背景下，在资产质量控制、不良贷款分类上，总行和分行的博弈出现了，而在绩效和利益驱使之下，监管与被监管者的悖论也出现了。
从银监会的角度，希望引入风险指标倒逼银行做实贷款分类，银监会为此放宽了不良贷款的容忍度，“2%以内都是允许的”；从总行角度，引入风险类和合规类绩效考核，正是顺应监管之道。但在利益博弈之下，执行层面可能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2012年在浙江发生的不良贷款，甚至促使各家银行不得不审视年初向各分支机构下发的不良额度控制，某中型银行南京分行的一位信贷管理部门人士告诉记者，“今年全行的不良贷款指标都被温州行用光了，总行下了死令，其他分行今年不允许有不良贷款新增了。”
数据显示，仅仅一年半不到，温州市的不良贷款余额便激增10倍多，从2011年6月份的22.72亿元，飙升至2012年8月末的206.78亿，不良贷款率从去年5月份0.37%直升至今年9月末的3.27%。有家股份行，其80%的不良贷款来自温州。
不良贷款的激增，也让货币当局和监管当局颇为棘手。一位来自温州的银行业人士透露，当地人民银行为今年不良贷款率制定了一个5%的底线，“这个底线符合实际状况。”
这或许是2012年3季度，商业银行资产保卫战好于预期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但这是否是商业银行的普遍现象呢？
监管焦点：关注类贷款
2012年初的大型银行监管会议上，银监会主席尚福林剑指商业银行利润虚增，这背后，绩效考核重压之下，商业银行故意做低不良贷款、五级分类不实的问题成为困扰监管的大问题。
此次会议上，监管机构透露，此前银监会检查到个别小银行不良贷款率实际比上报的数据“差了2-3个百分点”，“真实的状况，一些小银行不良资产可能有5%了，但实际上报的只有1%。”
背后恰是银行业多年畸形绩效考核之弊。随后，银监会着力推动银行贷款五级分类情况自查，重点检查贷款分类的合规性、准确性和信贷业务操作的规范性。
12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多位监管人士和大型银行总行风控负责人表示，“就目前银行自查和银监现场检查的情况看，贷款五级分类的真实性还是可靠的，当然，在考核机制之下，商业银行普遍倾向于动一些手脚，但空间并不大。”
关注类贷款，是商业银行大做文章的地方。
关注类贷款，同正常贷款一样，借款人能够用正常经营收人偿还贷款本息，但是存在潜在的缺陷，可能影响贷款的偿还，划分时的要点恰恰在于“潜在缺陷”这个特征上。
“部分逾期的贷款，能放到关注类就尽量放到关注类了。”某中型银行风控部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逾期贷款增加主要是在制造业和批发零售行业，绝大部分是30天以下的。按照规定，逾期90天以后进入不良，270天以后进入可疑。目前逾期90天以内的还比较多。
关注类贷款风控法则 逾期90天资产平滑术
所谓逾期90天以内，这便是商业银行平滑不良与关注的焦点，抱着能尽量放关注就放关注的态度，关注类贷款一路先行于逾期贷款。
以建行为例，今年3季末，该行关注类贷款有2140.6亿，占比2.94%，较年初下降了0.1%。但逾期贷款850亿，比年初增加287亿，其中第三季度增加了37亿。
中信银行(601998,股吧)今年前三季60亿逾期贷款，也是“3个月以内增长多，占比50%以上，9月末结构仍没变。”
如此背景下，监管机构现场检查的重点，对准了逾期贷款的变化。某南方银监局大型银行监管人士告诉记者，要根据逾期贷款的变化情况，来观察五级分类的准确性，“如果逾期很多，不良却没有太多反映，就值得质疑。”
上述人士介绍，在非现场监管系统里，“如果这个指标有所异动，正常的异动，我们不管它；如果异动过大，我是必须要了解的，如果辖内商业银行不及时反映五级分类情况，银监局是有权力问责的，要下监管意见书的。”
此外，监管机构更看重的一个指标则是付息率，“监管机构密切关注银行资产负债表的变化，其中重要一项是应收利息，收息率这个指标出现异动，也是观察贷款分类准确性的依据。”
“不良贷款五级分类，如果确实的话，顶多能压90天内，不好压太长时间了。”上述人士介绍。
核销提速+债券置换
四季度经济金融形势通报会上，尚福林指出，接下来的监管重点是加强不良贷款的监测和坏帐处理，真实反映资产情况，及时地暴露和处置风险资产。“现在银行的盈利情况整体上是不错的，有条件多提
一点贷款损失准备金，然后冲销一部分坏帐，防止风险积聚和后延。”
清收本金和核销在提速。不良贷款一个处理周期大概是2.5年。
建行今年前三个季度处置了227亿，每年处置的不良贷款都在300亿左右。中信银行表示，今年前9月，该行新增不良28亿（不含中信国际），但与此同时清收本金15亿，核销1.4亿。交行也表示，不良率和不良余额均略有增长，减少75亿不良，主要通过核销和清收。未来适当加大核销、清收力度。
在中金公司看来，上市银行对不良率的良好控制，主要得益于今年以来核销力度的加大。据其估计，上市银行3季度共核销不良贷款54亿。
“行业新发生违约贷款的二阶导数已经见顶。由于逾期贷款净形成往往领先不良贷款6个月，因此2013年上半年不良贷款的净形成率回落的可能性较大，意味着不良贷款（加回核销）增速将在明年上半年放缓。”中金表示。
“只要政府融资平台不出系统性风险，那么不良贷款出现大面积爆发的可能性就不大。”在上述监管人士看来，与2008年，商业银行不良贷款有一波小反弹相比，这一轮不良贷款发生的对象发生了改变。
2008年，不良爆发主要原因是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之下，东部地区中小企业跑路倒闭现象涌现较多。而目前这一轮，尽管江浙一带也出现了中小企业倒闭现象，但不良主要来源于钢贸、光伏、船舶等产能过剩行业，“这几个行业，在整体信贷盘子中，占比还是相对比较小的。过去几年主要贷款投向仍然是地方融资平台、基础设施贷款多一些。”
今年以来，随着交易所和银行间市场对城投发债条件的进一步宽松，城投企业以债券置换贷款的现象很普遍，短期内地方融资平台的贷款偿还危机并未出现。
